书店里有什么样的人？对这个问题想当然的回答是：想买书的人。但对苏格兰最大二手书店的老板、《书店日记》的作者肖恩·白塞尔来说，远不止如此。

从R.M.威廉姆斯的《旧书店杂记》（Bits from an Old Bookshop）（1904）到乔治·奥威尔的随笔《书店回忆》（Bookshop Memories）（1936），再到珍·坎贝尔的《书店怪问》（Weird Things Customers Say in Bookshops）（2012），形形色色的顾客一直是书店工作者写作的灵感来源，并常常遭到后者的吐槽。来往之人并非总是文学爱好者、儒雅读书人，而是千奇百态，形色各异，“真正爱书之人少之又少”。乔治·奥威尔对书店顾客的评论放到今天依然贴切：“上门来的许多人无论到哪儿都遭人嫌，但在书店里他们有了特别的表现机会。”

肖恩·白塞尔接手苏格兰威格敦的二手书店The Bookshop将近二十年，见识过各种类型的顾客：喋喋不休的文学教授、喜爱炫学的行业专家、拖家带口的年轻夫妇、无所事事的退休老人……这些顾客在让店员头疼不已的同时，也为本来沉闷的书店生活平添了鲜活的人情味。从Facebook账号上的调侃，到《书店日记》（Diary of a Bookseller）、《书店四季》（Confessions of a Bookseller）两本畅销日记集的出版，他以尖刻幽默的笔调记录书店的趣闻轶事，其中不乏对奇葩顾客的吐槽。在新作《书店里的七种人》中，他对光顾书店的客人做了更详尽的归纳总结。

书店顾客的不完全指南：二手书商犀利吐槽

在《书店里的七种人》中，白塞尔采用了生物分类法上的林奈系统，将书店的顾客分为七大类，并用专业的拉丁术语命名——“专家”“年轻家庭”、“玄学术士”“游手好闲之人”“留胡子的退休老人”“不那么沉默的旅人”、“家族历史学家”。每个书店顾客的“属”包含了不同类型的“种”，比如“专家”一属被分为“专家”“讨厌的人”“有用之人”“古书收集者”和“家庭机械师”。白塞尔就如同一个自然学家，而这本书则是他的观察手记，科学、系统地记录了来往书店的各种顾客。

对经常光顾书店的读者来说，书中的许多描写都似曾相识，引人共鸣。这段对“年轻家庭”的吐槽或许能引发两个群体的苦笑——把小孩带到书店的家长们，以及讨厌这种做法的人：

在拥有家庭之前，我深深憎恨年轻家庭来到书店。我付出极大努力让书店保持干净、整洁、有序。没人希望手指黏糊糊的小孩子钻进书架，尤其是当书架上还摆着稀有且珍贵的书籍时。然而，如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什么也做不了，不可能不让孩子们按他们的方式行事，也明白了他们的父母仍然想要在一个充斥着尿布、小猪佩奇和呕吐物的世界里，给孩子们注入一点点文化素养。

我理解了他们为何要把孩子带到书店来，将他们留在角落，这样当父母的便有可能逃离那么一两分钟，偶然发现一本之前没见过的约翰·巴肯，或者一本平装的马克·吐温的《亚当和夏娃日记》——一本超短的书，写得如此好又如此易懂，就好像是专门为幼童父母所写——他们唯一的阅读机会便是在擦屁股和喂饭之间的珍贵片刻。

《书店里的七种人》的语言简洁直白、诙谐尖刻。不动声色的叙述暗含讽刺，辛辣吐槽中带着机智的幽默。如这段对“咂嘴的人”的描写，绝妙的暗讽和联想让人会心一笑：

他们通过几乎持续不断的摇头和表示反对的啧啧声来表达他们的不满。这就好像是求偶的呼唤，但这种生物发出的呼唤绝对没有任何一个头脑健全的生物希望与之匹配。

不过，尽管书中充满各式各样的毒舌评论，但也少不了白塞尔的自嘲。虽然本书书名是“书店里的七种人”，白塞尔在结尾附赠了“第八种人”——“员工”，这让他能在书店群像中夹进一张二手书商的自画像：

年迈、衰弱、常常喝醉或宿醉，二手书商都是自己给自己打工，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别无选择。像这样如此缺乏最基本的社交技巧的群族，没有一个头脑正常的人会给他们提供工作，就连一个尼安德特人的弃儿在他们的映衬下也会宛如了不起的盖茨比。

自嘲之余，他不忘吐槽和辩解，是年复一年的书店工作让他变得如此脆弱——“曾经，他热心回答顾客的提问，但是四十年来，每一天、每一周都被问着同样的问题，已然使他沦落为如今这样精神受损、好斗敏感之人。”辛辣尖刻的背后，是这位二手书店主为现实所迫的无奈。

新冠年的温情之作：对爱书人的真切呼唤

实体书店在电商的冲击下面临着经营压力，二手书店更是苦苦支撑、想方设法维系生存。新冠疫情之下，书店行业愈发艰难。在新冠封城、书店关门期间，白塞尔怀着对顾客的思念写了这本书——“无论是迷人而有趣的人，还是粗鲁或无礼之徒，每个人我都无比想念。没有他们，我的确颗粒无收，但除此之外，我极度震惊地发现，我怀念与人交流。”

在那些吐槽和自嘲背后，《书店里的七种人》更多展现的是白塞尔的温情。在书店的艰难时期，新老顾客给了白塞尔许多帮助和鼓励。“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总是比目标明确的心窝一拳能让你更快跪倒在地，狼狈不堪。我因此想念我的顾客们。尽管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我都不喜欢，但在他们迂腐的外表下，跳动着充满善意的人类之心。”顾客和书店之间的情感联结，在特殊时期显得尤为动人。

在书的结尾，白塞尔一改尖刻嘲讽的语调，转而怀念日渐稀少的“完美顾客”——“对于这类人而言，在二手书店里度过一整天是相当值得的。他们懂得，支付一磅纸的价格，便可以忘我地进入到一个想象力的世界”。无论是“小说收集者”“科幻迷”“图像小说爱好者”，还是“普通人”——“他们大概知道要为自己找点什么，但同时又足够开明，不在脑袋里设置特定的主题”，爱书之人总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产生共鸣。

读者的品味日新月异，但他们对书的热爱永不磨灭。总有那么一群人愿意走进书店，花时间和精力翻阅和挑选，为发现喜欢的书而欢欣雀跃。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书店才能够长存。

阅读《书店里的七种人》，不仅是妙趣横生、充满欢乐的体验，也是一次读者和书店互动的温暖之旅。爱书和爱书店的朋友一定不能错过！

书目推荐

《书店里的七种人》

[英]肖恩·白塞尔

明室Lucida/北京联合出版社